第一百八十章 老师-《灯花笑陆曈裴云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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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脉脉佳夜,花气袭人。

    她微微仰着头凑近他,能闻得见对方身上清淡的冷冽香气,若有若无。

    裴云暎垂眸盯着她,似也察觉她一瞬的晃神,突然莫名笑了一下,意味深长道:“陆大夫,你是不是想……”

    陆曈眼睫一动。

    空气中冷冽花香倏尔多情,渐渐在灯色下荡出徐徐涟漪。

    青年倾身靠近,黑眸灿烂如星,唇角笑容明亮,不紧不慢说出了剩下的话。

    “……非礼我?”

    陆曈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什么微风,什么涟漪顷刻消失无踪,陆曈扔下手中竹片,冷冷道:“你自己来吧。”

    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,眉眼间很是愉悦。

    裴云暎接过竹片,随意抹了两下,忽而想到什么,看向陆曈。

    “陆大夫,”他道,“能不能问你一件事?”

    “何事?”

    “当年常武县瘟疫,之后你消失,真的是被拐子拐走了吗?”

    陆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不由愣了愣。

    裴云暎无声望着她。

    青枫查到,永昌三十二年,常武县生了场大疫。

    疫病来势汹汹,当时县民几乎一户一户病殁。

    陆家却在那场疫病中安然无恙。

    因当年大疫幸存者寥寥无几,知道陆家的街邻大多不在人世,关于“陆敏”的消息,青枫查得也很是艰难。

    找到的线人说,陆家自言,当年的陆三姑娘是在大疫后被拐子拐走了,至今不知所踪。然而被拐子拐走的稚童下场大多凄惨,陆曈却在七年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,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着实显眼,很难让人不联系到七年前陆家在那场疫病中的全身而退。

    他很早就想问陆曈了,但总觉得贸然探听他人秘密终究不妥,何况陆曈本就是心防极重之人。

    如今既知当年苏南刑场前缘,也算故人。再者从前到现在,至少以他们眼下交情,比当初剑拔弩张时好上了不少。

    从前不能问的,眼下也可以试着一问。

    “带你走的,是教你医术的师父?”

    良久,陆曈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既然是师父,”他问,“离开时,为何不告诉家人一声?”

    探查消息的人说,陆家一门在陆敏失踪多年后仍未放弃寻人,坚信终有一日能找到消失的小女儿。就因心力交瘁,陆家夫妇正当壮龄便满头白发,衰老远胜同龄人。

    其实仔细一想,事情并不难猜。

    萧逐风对他道:“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。七年前常武县时疫,有神医途径此地,或许看重陆敏天赋秉异想收她为徒,以救活陆家一门为条件带走陆敏。”

    他直觉不对,“要收徒大可光明正大,何故悄无声息。”

    “神医都有几分古怪脾气,”萧逐风不以为然,“或者怕陆家舍不得小女儿,所以偷偷带走。”

    似乎也说得通。

    但裴云暎总觉得这其中有几分不对。

    他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,只是直觉再古怪的神医收徒,应当也不会如此潦草。

    何况多年前,陆曈才九岁,在此之前并未听过她精通医理,陆家也无大夫,何来天赋秉异说法?

    处处离奇。

    竹片被放回桌上,白瓷药瓶在灯色下细润生光。

    青年的话平淡温和,却让陆曈睫毛一颤。

    为何不说一声?

    离开常武县时,明明有那么多机会,为何就找不到机会说一声呢?

    她攥紧手指,指尖深深嵌进掌心。

    眼前突然浮现起芸娘戴着幂篱的影子。

    她坐在马车上,淡色裙角与外面的雪地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年幼的陆曈踧踖不安地望着她:“小姐,离开前,能不能让我同爹娘告别?”

    幂篱下的女子像是笑了:“不行哦。”

    她说:“这是你与我之间的秘密。你爹娘连服七日解药,疫毒自除。但若你泄露秘密,最后一日,解药变毒药,你一家四门,一个也活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陆曈打了个冷战。

    后来她谨遵芸娘所言,每日煎了药喂家里人服下。爹娘不是没有怀疑过,她只说是县太爷好心发给穷人的,那时候父母兄姊都已病得下不了床,纵是怀疑,也难以求证。

    不过,家里人的溃烂的确是止住了,也没再继续生疹子,疫毒临门前悻悻而归。

    芸娘没有骗她。

    幼年陆曈一面欣喜,一面在心中盘算,芸娘说第七日解药变毒药,那前六日她便闭口不提,等到第七日,她看爹娘服下解药后,再全盘托出。

    她只是想和爹娘道别,否则无缘无故消失,家里人会担心的。

    到了第六日,喂家人服下解药,陆曈去城门口找芸娘拿第七日煎服的药材,芸娘让她上了马车,递给她一杯热茶,她不疑有他,仰头喝下,再醒来时,已山长路远,早已不是常武县熟悉的街巷。

    她拉开马车帘,惶然看着外头陌生风景:“不是说……要连服七日解药吗?”

    面前妇人已摘下幂篱,露出一张香娇玉嫩的脸,道:“只要六日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她不敢置信:“你骗我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妇人笑了起来,像母亲宽容不懂事的孩童稚言,摸摸她的头,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。

    “不然,你不就有机会告诉了他们了吗?”

    离别来得匆匆,不叫她做好一点准备,她呆呆坐在马车里,一时忘了反应,直到芸娘伸手,放下车帘,所有沿途荒草霜枝、烟深水阔全被掩去。

    唯有妇人微笑着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小姑娘。”

    她说,“这个,叫遗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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